自2024年1月1日，国家外汇管理局正式实施《银行外汇展业管理办法（试行）》（以下简称《展业办法》）以来，国家外汇管理局大连市分局（以下简称大连市分局）紧紧围绕统筹防风险与促便利的政策目标，周密部署、稳慎推进，指导外汇展业改革参与银行（以下简称改革参与银行）从管理架构、内控制度、系统建设、人员配备等方面创新再造展业流程，摸索形成了具有大连特色的银行外汇展业改革路径。截至2025年3月末，全市共有改革参与银行4家，涵盖大型商业银行、股份制银行和外资银行；2025年一季度， 全市改革参与银行共有一类客户109户，办理跨境收支1963笔，金额折合3.33亿美元，占改革参与银行对公客户跨境收支的32.33%，改革取得阶段性成效。实践中，我们深刻认识到，展业改革作为一项基础性、长期性、系统性工作，必须坚持以系统性思维统筹协调好多重关系，构建起促便利、防风险的多维平衡框架。在此，我们提出构建“五位一体”的统筹推进体系，为推动展业改革行稳致远、提质扩面提供借鉴。

统筹好展业改革与自律机制的关系：构建市场化约束新范式

外汇市场自律机制（以下简称自律机制）作为由外汇及相关市场参与者组成的市场自律和协调机制，多年来在保障外汇服务的连续性、加强银行自律与规范、促进政策传导与落实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特别是在展业方面，自律机制汇聚行业智慧，制定发布银行外汇业务和跨境人民币业务展业规范，为银行日常业务开展提供了细化清晰的操作指南。

展业改革与自律机制的逻辑关系体现在三个维度：一是制度层面的互补性。展业改革通过《展业办法》配合《银行外汇业务尽职免责规定（试行）》等3项配套法规文件，明确了银行尽职义务和展业边界，构建起了展业的“硬约束”；自律机制发布的《银行外汇展业客户尽职调查工作指引》等3项行业指引规范，最大限度地统一了行业共识，形成了展业的“软规范”。二者互为补充、相互支撑，共同构成“法规强制+市场自觉”的治理闭环。二是实践层面的协同性。2016年，自律机制建立之初，就发布了一系列外汇展业自律操作规范，将“展业三原则”转变为行业自律。经过多年的发展与完善，为《展业办法》的出台提供了坚实的实践基础。而展业改革中关于监测评估、外汇风险交易报告管理等政策思路，与自律机制中的异常违规监测评估与处置等工作方法是基本统一和契合的。外汇监管在自律机制这个“左膀”的基础上，又增配了展业改革这个“右臂”，两者都是监管的有力补充。三是创新层面的互促性。自律机制以行业规范形式发布了3项制度，在给予银行新旧业务模式转换过渡期的同时，也为进一步优化完善创新业务制度设计预留了空间与弹性，待创新业务展业相关内容成熟、稳定后再以规范性文件加以固化，形成了在创新中规范、在规范中创新的良性循环。

基于展业改革与自律机制存在的“制度共构—实践共生—创新共进”的生态逻辑，未来，两者需进一步深化协同，构成市场化约束新范式：一是优化制度衔接。探索建立展业改革政策与自律公约条款的双向衔接转化机制，推进两者深度融合；积极探索将展业改革审核机制拓展至跨境人民币业务。二是畅通落地渠道。将“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结合，积极开展政策解读、宣传调研与业务创新，实现展业改革信息的交流互鉴与整合，助力解决展业改革落地过程中面临的难点、堵点，推动外汇部门与改革参与银行之间良性互动。三是协同能力建设。加快建立一支精通跨境业务、熟知自律规则、掌握展业原则的风险评估专家库，发挥好自律机制同业专家在尽职免责中的定性裁量作用；将展业改革纳入自律机制对成员单位的年度评估中，鼓励银行积极参与和支持展业改革。

统筹好展业改革与便利化政策落地的关系：打造精准化服务新体系

近年来，为持续推进外汇领域高水平开放与高质量发展，国家外汇局出台了一系列深化跨境贸易和投融资便利化政策。这些便利化政策遵循“越诚信越便利”的理念，通过简化事中审核，为优质客户提供高效便捷的外汇服务。而展业改革也是从这个理念出发，将事中审核改进为事中差异化审核，并向前延伸到事前尽职调查与客户分类、向后拓展到事后持续监测与风险交易报告，以此解决在便利化业务中银行“不会办、不敢办、加码办”的问题，为进一步扩大便利化创造了条件。

展业改革以来的市场反馈也印证了这一点。一是受益群体明显扩大。有的银行通过完善内控管理、综合各方信息等方式，科学开展客户评级分类工作，把好便利化政策的准入关；有的银行建立了贸易便利化优质企业扩容动态调度机制，将更多的中小企业、民营企业纳入优质客户。二是办理效率显著提高。据不完全统计，对于笔数多、金额小的外汇业务，客户凭指令办理后平均处理时间减少约90%；对于金额大、笔数多、单笔审核资料多的业务处理时间由2-3个工作日缩短至几分钟。三是合规水平持续提升。改革参与银行从制度、系统、流程、培训、检查等多维度发力，全面夯实跨境业务风险基础，客户尽职调查更扎实，分类识别更精准，风险防控质效显著提升。

下一步，要树牢抓展业改革就是抓高水平开放、谋展业改革就是谋跨境便利化的理念，把展业改革与便利化政策的有效衔接摆在重要位置，打造精准化服务新体系。一是持续优化流程。可会同改革参与银行研究基于展业改革背景下的外汇便利化通用框架，统一简化流程，让优质客户可同时享受经常项目和资本项目便利化措施。以展业改革为契机，适时将跨境贸易投资高水平开放改革政策扩围到全国。二是发力产品创新。支持改革参与银行在展业框架内拓展便利化产品创新空间，为客户提供更有特色、更契合需求的服务方案。鼓励改革参与银行在科学客户分类的基础上，为不同类型客户选择更加适配的便利化服务和产品。引导改革参与银行不断探索贸易新业态、新模式、新场景下的便利化服务手段，提供更多的直通式、一站式服务。三是释放管理效能。从规范行为、营造文化、优化奖惩制度着手，营造促便利和防风险相平衡的工作环境。强化对银行外汇从业人员全流程的系统培训，夯实展业改革的理论和业务基础。

统筹好展业改革与数字化转型的关系：培育外汇服务新生态

随着金融全球化与数字技术的深度融合，银行业正经历从传统模式向智能化、场景化服务的深刻变革。当前，银行数字化转型已从初期的基础设施建设阶段进入业务深度重构期，即通过构建大数据平台、部署智能风控系统、优化线上服务渠道等方式提升效率。实施展业改革，既是加强外汇监管、应对跨境资本流动新趋势新变化的必然选择，更是银行业借助数字化手段重构竞争力的战略机遇。展业改革与数字化转型的深度融合，让数字化转型不再仅是技术命题，而是推动银行业从“被动合规”转向“主动风控”，从“单一服务”转向“生态赋能”的重要引擎。

目前看，银行业数字化转型大致有三个方向：一是全流程智能化，即从客户触达、身份核验到交易监控，人工智能将贯穿业务全链条。二是监管科技深化应用，通过数据建模与规则引擎，实现合规要求的自动化嵌入。三是生态化服务整合，银行与跨境支付、贸易平台等第三方合作，构建“端到端”的外汇服务生态。展业改革强调“风险为本”“尽职免责”，核心要求包括：客户身份精准识别、交易背景真实性核查、异常交易实时预警等，这些与银行业数字化转型方向是匹配的。为实现数字化转型驱动外汇业务范式重构，需指导银行在以下层面发力。

一是加强顶层设计，构建一体化治理框架。将展业规则转化为数字化标准，嵌入业务流程设计，如在客户开户环节可利用生物识别技术自动化采集客户证件信息，结合反洗钱等行内数据库进行实时比对，自动触发尽调流程；设立跨部门协同机制，确保科技、外汇、合规团队资源整合与目标对齐。

二是推动技术升级，重构数字基建底层。开发模块化风控工具，综合运用规则引擎与机器学习，预设监管规则（如外汇交易额度限制）触发系统拦截，同时通过机器学习模型识别隐蔽的异常模式（如高频小额跨境资金转移），实现风险识别从人工经验到算法驱动。利用自然语言处理（NLP）技术实时解析监管政策，动态更新系统参数。

三是探索生态合作，深度融合场景金融。着力拓展跨境电商、海外仓融资、离岸贸易等新兴场景，与第三方支付机构、外贸综合服务平台等建立生态化合作。整合行内外数据复用获取，验证贸易背景真实性，降低虚假交易风险。

统筹好短期突破与长效机制建设的关系：夯实可持续发展根基

统筹好短期突破与长效机制建设的关系，本质上就是对“效率”与“韧性”、“战术”与“战略”的动态平衡。《展业办法》自2024年1月1日正式实施一年多来，商业银行积极参与，社会各界反响良好，这是国家外汇局在广泛调研、审慎改革的基础上，聚焦商业银行诉求，通过制度规范、流程重构在较短时间内实现的效能跃升。随着展业改革进入提质扩面阶段，国家外汇局经过认真总结、广泛征求意见，发布了3项配套法规文件，并指导全国外汇市场自律机制发布3项行业指导规范，为推动展业改革做深做实提供了支撑。展业改革推动的是外汇管理方式的根本性转变，绝非一朝一夕、一蹴而就，未来可能还会出现新的贸易业态与投资方式，面对更加复杂的新情况新问题，更需要以“改革经验—制度转化”为纽带，形成“问题识别—短期优化—制度固化”的循环机制，强化系统性制度供给，构建起风险可控、效率可持续的治理机制。

下一步，展业改革需把握“破立辩证法”，短期突破聚焦可复制的某一创新业务，长效机制建设着眼于制度层面的供给，最终构建起具有中国特色的展业治理模式。一是加大创新业务压力测试。借鉴监管沙盒机制，对创新业务可选择2-3家标杆改革参与银行开展“压力测试”，同步做好数据治理、合规监测等基础工作，通过短周期的迭代改进，形成可适配不同贸易投资方式的改革工具箱，为长期制度供给提供支撑。二是优化考核评价机制。应指导银行改变单纯追求业务规模的考核导向，建立涵盖合规经营、客户体验、创新贡献的多维评价体系。如增加“便利化政策惠及企业数”等社会效益指标，推动业务结构持续优化。三是构建动态评估机制。评估是衔接短期突破与长效机制建设的有效手段。我们可动态开展展业改革效果评估，并纳入外汇生态评估和外汇管理政策评估之中。评估维度可包括三个方面：效能维度，如客户服务效率、跨境结算时效、业务差错率等；风险维度，如外汇风险交易报送情况、监管处罚频次、客户投诉量等；发展维度，如外汇客户增长率、新产品贡献度、国际结算市场份额等。

统筹好市场驱动与政策引导的关系：构建良性互动 新机制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在强调必须更好发挥市场机制作用的同时，提出要实现既“放得活”又“管得住”。2024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进一步把“统筹好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关系”上升为做好经济工作的规律性认识。当前，外汇领域改革正步入深水区，展业改革推动银行外汇业务流程再造和外汇管理方式转变，必将涉及更加深刻的外汇服务管理模式调整，改革的复杂性、系统性显著增强，各种风险和挑战增多，对改革的协调性、有序性提出了更高要求，更需要“看不见的手”和“看得见的手”有机统一、协同发力、相互促进，合力促推展业改革各项部署落细落稳。

下一步，可聚焦改革所需、市场所向，积极构建市场驱动与政策指引的良性互动新机制，打通束缚展业改革的瓶颈卡点，增强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努力营造展业改革“好生态”。

一是树立原则监管理念。在展业改革中，体现原则监管理念，会同改革参与银行全面梳理各条线规则性审核条款，找准各类业务落实展业原则的重点与难点。支持改革参与银行在展业原则下结合自有信息和自定标准对客户进行画像和分类，再给予不同的便利化政策和风险管控倾斜等。建立“监管预期管理”机制，定期发布外汇业务创新容错清单。

二是完善监管合作机制。充分尊重《展业办法》赋予银行的自主权，在更多事前审查和自主管理方面给予银行一定的灵活性和自由度，将银行由被监管者转为监管合作者，实现监管方式从外汇局单一监管转向外汇局监管与银行自主管理相结合。

三是探索以查促改路径。聚焦展业改革全流程优化，将检查核查与展业改革管理相结合，一方面以检查核查的方式在发现违法违规跨境资金流动的同时，促进展业改革的规范发展；另一方面探索建立查管并行、以查促改、定向施策的有效机制。

作者系中国人民银行大连市分行党委委员、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大连市分局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