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经济复苏缓慢、国际金融市场动荡剧烈的背景下，中国跨境资金的波动频率明显加快。2013年以来，中国跨境资金态势在不经意间，从2012年舆论普遍担忧的“资本外逃”再次转变为大幅净流入。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跨境资金流动的逆转？这种逆转的势头有多强？如何有效管理跨境资金流动？国家外汇管理局副局长王小奕就市场关心的这些问题与《中国外汇》记者进行了深入探讨与交流。王小奕认为，从全年来看，跨境资金的流入会比去年有较大的上升，但是创下历史新高的可能性不是太大；只有改革才能创造出新的外汇管理机制来适应市场，并且改变投资者、投机者对市场的判断。

 

《中国外汇》：感谢王局长接受采访。从国家外汇管理局最新的统计数据看，当前跨境资金流入的形势非常严峻。2013年1～4月，银行代客累计结汇5893亿美元，同比增长22.6%，保持了强劲的增长势头；累计结售汇顺差1284亿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长了近7倍。其中，银行代客累计结售汇顺差已经达到了2036亿美元。这些数据是非常高的。此外,中国外汇占款数据在一季度实现了1450亿美元左右的增长，这也是过去几年一季度增长较高的记录。您认为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跨境资金大幅净流入的局面？

 

王小奕：跨境资金净流入的出现，是我国实体经济与国际金融市场共同作用的结果。虽然今年1～4月份外贸数据的反弹，受到加工贸易区、保税区个别套利操作“掺入水分”的影响，但新一届各级地方政府在促进出口方面采取了诸多措施，我国的进出口基本保持了比较平稳的增长，主要的进出口大省反映出了内需稳步回升和扩大对外贸易的势头。同时，全球普遍宽松的货币政策使得过量的流动性发现了中国的获利机会，因而大量涌入中国。上述因素导致国内银行与企业大量运用贸易融资等工具进行无风险套利。外汇局各分局近期反映的情况显示，这一轮跨境资金的流入主要是通过企业财务运作与银行贸易融资或外汇贷款资金运作的紧密结合，并借助银行为企业制定的各种各样的“套餐”来实现的，目的是套取利差和汇差。这种现象仍在延续。

 

《中国外汇》：这是否意味着下半年跨境资金大幅净流入的趋势仍将持续？

 

王小奕：下半年跨境资金流动的变化主要取决于国际国内经济环境的变化情况。从国际环境看，美国经济并没有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悲观，处于稳步的复苏进程，尽管是比较弱势的复苏。当然，美国经济中仍存在一些不可持续的问题，比如美国政府财政不可持续的问题越来越突出，还需要通过扩大国债发行来维持当前的财政支出。但是美国两党与国会围绕政府预算问题已经达成暂时性妥协，通过了下半年联邦政府预算临时拨款议案，从而避免了联邦政府的关门危机。近期，关于美国是否会提前退出量化宽松政策会有一定的争论，而从其目前实体经济运行来看，提前退出或缩减债券购买量很有可能。

 

欧洲的情况比较复杂。自2010年以来，希腊、爱尔兰、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债务危机，目前法国和荷兰的经济也面临着进一步萎缩的风险，而欧洲经济运行的火车头——德国，则出现了经济负增长。欧洲经济持续低迷会继续拖累全球经济的增长。总的来看，欧元区的发展不明朗，因此，欧元区不会退出量化宽松政策，来自欧元区的不确定性还会继续增加。

 

日本政府正积极推行“安倍经济学”，采取了直接干预中央银行的政策。日元汇率因此出现主动性的大幅度贬值。这将可能使得我国的加工产业对日本的进口增加，而面向日本的出口则将受到较大不利影响。

 

《中国外汇》：这样看来，国际因素还是存在诸多不确定性，那么国内情况是否也是如此？

 

王小奕：国内方面，今年1～4月份的金融数据显示，贷款增长3.5万亿元，增长幅度较高；社会融资总规模新增7.9万亿元，比去年同期多增长约3万亿元；M2增速为16.1%，比去年同期高出3.3个百分点；M1的增速约为12%。这几项主要的指标似乎表明中国的信用总规模在不断扩张，但从实体经济看，投资增长20.6%，而消费仅增长12.5%，表明当前真正支撑中国经济增长的，仍然是投资和净出口。如果投资在社会信用规模的扩张中有一定增长，即中长期贷款的投向如果符合产业结构和经济结构的调整方向，就会对未来生产能力的布局和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带来一定的正向作用。但当前还看不到这种趋势，产业结构和经济结构调整的动能并不明显。

 

在上述国内、国际环境下，跨境资金的流动方向，流入资金的投资方向，很难出现根本性的转变。

 

此外，通货膨胀仍较平稳，但其在下半年将有较大的反弹压力。这既与宽松的融资环境有关，也与食品价格的波动有关，其都是拉动CPI上升的重要因素。此外，房地产市场回暖导致的房租价格上升，也会带动CPI上升。

 

《中国外汇》：当前的国内经济确实有很大压力。既有通货膨胀的风险，又有换届后新一轮投资的冲动与压力，同时也面临着结构调整带来的增长放缓，更重要的还有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增幅回落，以及银行业不良贷款上升带来的不确定性。

 

王小奕：上述问题意味着下半年的国内经济走势将面临诸多不确定性，但绝不会像国际评级机构预测的那样出现危机。因此，宏观调控也因需要兼顾各种因素而变得更加复杂。

 

基于以上分析，尽管今年1～4月是跨境资金的净流入，但是下半年会有很多不确定性，不排除出现跨境资金双向流动的可能。从全年来看，跨境资金的流入会比去年有较大的上升，但是创下历史新高的可能性不是太大。

 

《中国外汇》：怎样才能建立长期可持续、基于双向流动、国际收支可平衡的外汇管理机制，是外汇局面临的重要议题。

 

王小奕：要根本解决这一问题，还是要依靠改革。只有改革，才能创造出新的机制来适应市场，改变投资者、投机者对市场的判断；也只有通过市场化的机制，才能使政策导向更加透明。

 

《中国外汇》：外汇局是否已经有了改革的路线图？

 

王小奕：今年，国务院已将资本项目可兑换、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提上重要日程。外汇局将抓住这一改革的机遇。不管是资本项下还是经常项下，都还有改革的空间。在未来半年时间内，外汇局将根据国务院的总体部署，就某些专项议题提出改革的操作方案与路线图、时间表。我们希望，在未来的2～3年内，在培育市场机制方面能有明显的改变。只要坚持改革的理念，经过几年的市场培育，可控、可持续的外汇管理机制就能建立起来，国际收支也将能趋向中长期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