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将更受追捧—专访国际货币金融机构官方论坛首席经济顾问加布里埃尔斯坦

加布里埃尔•斯坦认为，由于美国和欧洲的不确定性，以及人民币在国际化过程中可能存在反复，黄金在未来十年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作用将进一步提升。

自上世纪70年代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以来，全球关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呼声就不绝于耳。2008年9月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这种呼声更加强烈。2008年10月，联合国大会成立了由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担任主席的“国际货币与金融体系改革专家委员会”。该委员会2009年发布报告，呼吁对现有的全球货币储备体系进行彻底的改革，建立一个多边的、国际性的货币储备体系。

那么，什么样的国际储备货币体系才能保持全球金融稳定并促进世界经济发展呢？全球学术界、各国央行以及政策制定者均在针对这个问题展开广泛讨论。有着全球视野的货币问题研究专家——国际货币金融机构官方论坛（OMFIF）首席经济顾问加布里埃尔·斯坦(Gabriel Stein)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全球开始试水一种稳定的多币种储备体系。在这一体系中，美元不再居垄断地位，而是与其他货币共同发挥关键作用，包括人民币。特别是考虑到美元和欧元的不确定性，以及人民币在国际化过程中可能存在反复，黄金在未来十年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作用将进一步提升。

C=《中国外汇》 G=加布里埃尔·斯坦

C：感谢接受采访。此次金融危机的爆发与蔓延，日益凸显出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必要性。您多年来一直关注货币问题，对此如何看待？

G：伴随着中国的经济崛起，世界经济将逐渐重新洗牌达到再平衡。全球经济的再平衡意味着全球开始试水一种稳定的多币种储备体系。在这一体系中，美元不再居垄断地位，而是与其它货币共同发挥关键作用，包括人民币。我要强调的是，全球经济的再平衡过程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而非一蹴而就。期间，也可能面临挫折或不稳定等情况。中国的崛起将不可避免地伴随着来自政治和经济领域的各种挑战，会经历一个漫长的过渡期。在这个充满变数的过渡阶段，储备持有者将在相对广泛的资产类别和投资领域分散其投资。而黄金作为独立于政府和政府借款条件之外的资产，对官方储备持有者具有格外的吸引力。此外，中国希望在世界政治与经济舞台上更有作为，这将促使中国政府以非他国债务的资产形式来储备其财富。黄金无疑是最佳选择。

C：您谈到黄金在未来的世界货币储备体系中将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具体体现在哪里？

G：很难具体量化黄金的重要作用。比如说在当今的外汇储备中黄金的持有率是多少，未来几年这个百分比又会发生什么变化。但是我要强调一点，正如我刚才谈到的，我们会经历一个非常重要的过渡期，也就是从当前以美元为主导的货币储备体系向多币种的货币储备体系转移。在这样一个转移和过渡期当中，必然会出现一定的动荡和混乱。这种动荡和混乱会主要体现在主要储备货币币值不断跌宕起伏。而黄金正可以用来对冲和抵挡这种动荡和混乱。黄金这种对冲货币风险的作用是各国央行所乐见的。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美国、德国等西方主要经济体开始惜售黄金，以印度为首的很多新兴经济体则加大了黄金的购买。央行持有黄金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他们把黄金作为最后的安全港，最后的保障；第二，他们的外汇储备已经非常足够，不再想持有除了黄金以外的其它储备货币了。所以，在未来的储备货币体系形成过程中，会有越来越多的央行愿意去持有和使用黄金，而且这个数字还会不断上升。

C：央行对黄金需求的进一步增加可能会推升黄金的价格，使之作为投资的吸引力尽失。

G：黄金的存量里有三分之二都是用做饰品，央行要大量收购黄金确实会无形中推高金价。此外，黄金存量的稀缺性和新的金矿寻找的有限性也决定了金价易涨难跌。但这并不是说黄金价格就会一直上涨。任何一个品种，没有产量做保证，价格不断上涨，肯定会产生泡沫。泡沫最终的结果就是破灭。况且，由于黄金的产量增加非常受限，金价的上涨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以我的观察，金价出现波动，是十分正常的现象。黄金退出货币历史舞台后的价格走势即是证明。我还认为，央行购买和使用黄金所造成的金价波动是非常有限的。

C：您刚才提到，黄金对美元等货币波动带来的风险能起到很好的对冲作用。但金融危机发生以来，我们看到，黄金的避险作用其实要弱于美元。

G：是的，在2007到2012年期间的大多数时间里，美元成为了资金的避险天堂。但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一组整体上缺乏吸引力的储备货币（包括欧元和英镑等）中，只有美元是勉强可以接受的。这其实就是在矬子里面拔将军。刚才还提到了黄金作为一种风险资产来持有这个话题。实际上黄金既可以作为投资品，也可以用来做货币对冲，二者很难区分。所有的投资者在进行投资的时候，会权衡二者所带来的风险和回报。

C：金融危机的爆发和蔓延让美元饱受争议的同时，也让人民币大步迈上了国际化之路。您怎么看待人民币国际化的前景？很多人担心中国的货币国际化路径会重蹈日本以前的覆辙，您认为人民币国际化和日元国际化是否相同？

G：中国政府是非常愿意看到人民币的大量使用的。人民币国际化会继续被推动。但在人民币“走出去”的过程中，中国的主管部门对人民币汇率的上涨和下跌比较忧虑。我认为，纠结于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汇率本来就是涨涨跌跌的。

中国和日本不是一样的国家。日本当时太过于依赖外向型主导的经济，而中国目前已经认识到，仅仅依靠外贸来继续刺激经济的发展是行不通的，必须恢复一种平衡性的发展。未来，中国的生产力肯定会提高，而且经济恢复平衡是大趋势，人民也会越来越富有。所以，中国不会重蹈日本的覆辙。

C：看来您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前景还是比较乐观的。那么，您认为人民币在未来的国际货币体系中将扮演什么角色？是否会出现美元、欧元和人民币“三足鼎立”的局面？

G：给出具体的数字不太可能，因为还会不断出现新的变数。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就目前的趋势延续下去，中国必然会成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但是，这仅仅是根据现在的趋势来看。我刚才也提到，中国的崛起将不可避免地伴随着来自政治和经济领域的各种挑战，会经历一个漫长的过渡期。欧元区是成功地绝地反击还是会解体，美国会不会走出目前的财政困境，财政赤字会不会扭转，这些都是变数。但是我可以肯定一点，就是中国政府会继续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加重人民币的国际色彩，而且中国政府也有能力控制这个节奏。这样发展下去，人民币必然会在未来的货币储备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

我还要补充一点，考虑到美元和欧元的不确定性以及人民币国际化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反复，黄金在未来十年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作用将进一步提升。

C：您刚才谈到了欧元。欧元诞生已经有十余年了，您怎么评价欧元十余年来的表现？

G：论欧元的成功与失败，必须要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如果说成功，欧元确实存活下来了，并没有淡出历史；如果说失败，作为一个欧盟的产物，它们的财政和货币联盟是非常不对称的，是一个败笔。由于欧债危机的发生，一些本想加入欧元区的国家撤回了申请。这也是我们不愿看到的。

C：的确，欧元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就给其贴上成功或失败的标签欠妥。那么，您是否看好欧元在未来世界货币储备体系中的地位？

     G：现在很难说，因为很多因素还没有尘埃落定。我很难告诉你欧元未来的地位是缓慢上升还是停滞不前。如果欧元最后能活下来的话，我对欧元的前景还是比较积极乐观的。特别是，如果那些经济比较疲软的地中海国家离开欧元区的话，欧元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和强大。

文/本刊记者 孙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