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增速在新冠疫情前的2019年为2.5%，此后三年（2020—2022年）美国GDP同比增速分别为-2.2%、5.8%与1.9%。由于美联储从2022年起连续陡峭加息，大多数分析人士在2023年初都倾向于认为，美国经济将在2023年显著减速。然而，2023年美国经济表现明显超出市场预期，GDP同比增速达到2.5%，经过季节调整的四个季度GDP同比增速分别为1.7%、2.4%、2.9%与3.1%，呈现逐季上升态势。

2023年美国经济增长超预期的主要原因是消费增速强劲，背后受到两股力量推动。其一，失业率持续处于4%以下的低位，这意味着美国劳动力市场供不应求，工资薪金上涨压力较大。考虑到私人消费占美国GDP比率超过70%，因此火热的劳动力市场推动了消费增长。其二，在新冠疫情暴发后，美国政府实施了大规模的财政扩张政策。2020—2022年，美国财政赤字占名义GDP的比率分别为-14.7%、-12.1%、-5.4%。美国的扩张性财政政策在很大程度上采用了给美国家庭提供税收减免、现金补贴或消费券的形式，直接增加了美国家庭收入，有助于美国家庭增加消费支出。

2024年1月，经过季节调整后的美国失业率数据为3.7%，依然紧张的劳动力市场使得工资薪金继续保持强劲上涨，这也使得服务价格与房租价格居高不下，导致核心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增速难以继续下降。经过季节调整后的美国核心CPI同比增速虽然在2022年9月至2023年9月期间由6.6%下降至4.1%，但此后至2024年1月仅下降至3.9%。核心CPI的粘性意味着美联储难以在短期内开启降息周期。

2023年底时，市场预期2024年美联储大概率将会降息，且最早降息时间可能在3月份，目前市场预期美联储首次降息时间将推迟至6月。近期，有一种观点认为，美国经济在短期内不会“硬着陆”，也不会“软着陆”。换言之，美国经济很可能在2024年继续保持强劲增长状态。更有分析人士表示，不能低估美联储在2024年不降息的可能性。一旦这一预测成为现实，对美国经济而言是好事，但对美国股市而言可能是坏事，因为股市参与者迄今为止仍认为美联储将在2024年下半年降息。如果美联储真的在2024年不降息，那么美国10年期国债利率和美元指数都将继续在高位盘整，新兴市场国家的资本流动与本币汇率都会继续承压。

对此，笔者认为，除非美国已经发生重大技术革命且技术革命已经开始真正作用于经济增长，否则美国经济增长在同一个方向上连续两年超越市场预期的概率非常小。其一，笔者同意美国劳动力市场短期内仍将保持强劲的判断，这也意味着短期内美国核心CPI增速仍具粘性，美联储首次降息时间可能要等到2024年下半年。其二，考虑到新冠疫情后美国的扩张性财政政策已经出现较大幅度收缩，美国家庭在新冠疫情期间获得的一次性收入增加已经基本消耗殆尽，这意味着财政扩张推动的消费增长行情即将结束。其三，如果美联储降息推迟至2024年下半年，那么未来一段时间内美股波动性可能加大，这将削弱股市财富效应对消费的带动作用。

事实上，2023年，美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在连续加息的影响下增长疲软，美国出口增长受到强美元的不利影响。如果未来一段时间内，美国消费增速出现回调，那么美国GDP增速下行幅度可能较大。

笔者目前的判断是，美国经济增速在2024年二季度可能明显放缓。而受到粘性核心CPI的影响，美联储首次降息或在2024年三季度；与此同时，虽然美联储首次降息时间较晚，但2024年降息幅度依然可能达到75个基点左右。

在此判断之下，预计美国10年期国债利率与美元指数在2024年上半年将以波动为主，下半年可能明显下行。2024年下半年，美国10年期国债利率可能跌破4.0%，美元指数可能跌破100。与此同时，新兴市场国家的短期资本外流与本币贬值压力将在2024年下半年明显缓解。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