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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货币本质看货币演进、货币国际化与汇率

来源: 《中国外汇》2023年第14期 作者:钟伟
人类迄今仍以国家信用支撑货币。资产货币途径的国际化,才能使非居民和居民的利益期待趋同。

货币本质是什么?凯恩斯的说法是,货币即货币职能(Money is what money does),只要能高效完成货币职能,从贝壳到黄金皆可充当货币。这是我们在货币史上一度批评过的“名目论”。

货币的演进,大致可分为两个维度。一是货币载体的演进,也就是什么在充当具体的货币形态。早期有千奇百怪的东西,诸如公牛、贝壳、布匹、金属等,最后逐渐聚拢到黄金。因此有“货币天然不是黄金,黄金天然是货币”的说法。全球金本位大会是在1900年召开,到布雷顿森林体系时,美元取代了黄金的核心地位,因此该体系是以“双挂钩”实现的虚黄金实美元体系。此后,才演进到了纸币本位、塑料本位(银行卡),以及呼之欲出的数字本位。这意味着数字技术作为货币载体,在极低成本、极高效率和技术安全等角度均具有无可匹敌的优势。

二是货币信用的演进。黄金作为货币的决定性因素在于极难仿冒、容易分割和保存。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货币依赖国家信用为基础,加速进入信用本位时期。当然综合实力不足、财政金融纪律不严肃的国家,其货币也无望成为国际货币。当下无论美元、英镑还是日元,本质上都是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国别货币,代行国际货币的职能。小国大金融的时代早已结束,相反,在一些本币币值动荡的国家,其企业和民众更热衷于使用美元等强币,带来了所谓的事实美元化甚至法定美元化的现象。由于人类仍处于信用货币本位时期,即国家信用最高的货币在代行国际货币,货币战争也许就是国家实力和国家信用的动态竞争。顺带说一句,数字货币本质上仍是货币载体的演化,而不是数字货币的国家背书有了什么变化。至于比特币之类,本质上更接近于美国财政部长耶伦所表述的“高度可疑和不确定的数字资产”,它们也许有利于分布式智能化簿记系统的出现。

人类迄今仍以国家信用支撑货币,这决定了以数字货币为潮流的载体演进并不意味着货币本质的变化,除非未来真的会迎来哈耶克所言的货币非国家化(denationalization of currency)。

货币国际化,即本币超越国境的国际接受和国际使用。考虑到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至今大约50年,在各国外汇储备和国际结算中,美元、欧元、英镑、日元位列前四位也很自然。一个不太恰当的分类是,从途径看,也许货币国际化可分为资产货币和负债货币两大途径。所谓资产货币途径,也就是非居民整体上是某种货币的债权或权益人,他们自然期望这种货币利率汇率强、资产价格高。所谓负债货币途径,也就是非居民整体上是某种货币的债务或者资金融入方,他们自然指望这种货币利率低、汇率弱,这等于直接减轻了其债务负担。欧元丧失对美元的强势后,有数十年都处于利率低、汇率弱的境地,结果全球的欧元债券发行持续攀升。看来货币国际化必然选择资产货币途径,而不应选择负债资产途径,唯有资产货币途径的国际化,才能使非居民和居民的利益期待趋同,而不是相反。计价和结算领域的国际化,只是国际化的引子。

货币汇率,本质上就是国内外投资者对某种货币的用钱投票的显示机制。升值显示乐观预期,贬值显示悲观预期。略微细致一点来说,决定汇率的最主要因素有三个:一是对一国经济增长前景的预期;二是一国国际收支的趋势;三是国内外利差趋势。国家维持稳定中长期增长预期,并对飘忽不定的短期预期进行有效的预期管理非常重要,但预期管理仍不及稳健可持续增长来得重要。国际收支当中,资本和金融项下较经常项下更为易变,因此即便有持续的贸易顺差,也不可忽视跨境资本流动、海外净资产收益等的重要性。国内外基准利率的差异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汇率波动。从短期看,中国经济修复强度和美国经济表现的预期差,以权益市场为代表的A股和海外股市的冷热差异,以及美联储加息周期长于预期、拐点滞后的现实,共同影响了2023年以来人民币汇率的走势。这折射出中国经济周期和金融周期相对独立于美西方的趋势有所加深。

作者系民生加银基金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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