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粤两地业务的三维空间

2009年7月，以上海市和广东省四城市开展跨境人民币结算试点为标志，由此拉开了发展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序幕。如今，上海与广东省的跨境人民币业务发展，与启动时期相比发生了哪些变化？又能揭示出什么样的发展规律呢？为此，本刊记者采访了花旗银行（中国）有限公司副行长裴奕根和广发银行总行环球交易服务部总经理罗佳。

C=《中国外汇》  P=裴奕根  L=罗佳

C：银行是提供跨境人民币业务服务的主体。那么以两位的观察，上海、广东两地的业务发展过程是怎样的？

P：上海在试点初期，参与试点的银行、企业以及涉及的境外区域均较少。随着各项制度安排和操作规程的逐步明确，除试点银行、企业数量以及涉及境外的区域不断扩大外，业务种类也由以贸易结算为主扩大到其他经常项目业务和部分资本类业务。这一阶段，业务的推动力主要来自使用人民币为参与者带来的便利。随着人民币国际化的深入发展，目前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已经相对均衡，套利空间已非常有限。这一发展阶段使跨境人民币结算回归到了企业结算的本质。在发展跨境人民币业务的过程中，不断使境内企业有机会进入境外的资金市场，这为企业获得更便宜的融资成本提供了更多的途径和通道。另外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发展，也有利于吸引更多的企业把区域性总部放在上海。跨境人民币资金池等财资管理架构的引入，为企业在上海建立区域总部提供了良好的土壤和有效的支持。

L：广东省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工作自2009年7月启动以来，在中国人民银行与有关部门的积极推动下，各试点城市业务稳步推进。从2010年7月开始，广东省21个地区的企业都可以参与跨境人民币结算试点，试点的地区扩大到全省，结算规模进一步扩大。今年前10个月，全省业务结算额为20834.34亿元，同比增长54.6%。以广发银行为例，截至2014年11月，结算量累计超过1200亿元，业务年平均增幅达137%。跨境人民币业务逐渐由总行推动演变为分支行自发营销产品，人民币收付款结算涉及到的收付款人的国家已遍布全球五大洲一百多个国家。目前，根据中国人民银行出台的最新政策法规，广东省正在积极拓展跨国企业集团资金集中运营等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

C：有专家指出，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快速发展除顺应了市场需求外，政策的推动作用也不可低估。从两地的业务发展来看，是否印证了这一观点？

P:政策在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发展过程中确实起到了积极作用。如上海自贸区的金融改革，进一步简化了人民币跨境使用流程，解决了贸易结算、实业投资、境外融资、证劵投资等四大需求。特别是在2013年年底“央行三十条”细则出台之后，将关联企业融资纳入到企业内部的全球现金管理，进一步降低了海外融资的成本，提升了跨境贸易的便利性，使上海自贸区企业迎来了跨境融资的新机遇。上海自贸区宣布成立以后，花旗作为第一批获准开立分支行的外资银行，充分运用自贸区先行先试的人民币政策，在自贸区内实施了中国第一笔人民币全自动跨境资金池交易和人民币集中代收付和净额轧差交易；而随着自贸区政策拓展到全国，花旗又成为了首家在上海自贸区外获准实施人民币跨境资金池的银行。

L：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推广五年以来，国家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借助政策红利的春风以及在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区域优势，广东省的银行可通过境内、境外、离岸三个平台，为企业提供高效、便捷、低成本的人民币金融服务。如果说2012年以前是市场培育期，那么从2013年开始，业务开始发生质的飞跃。截至2013年9月，在全国累计办理的8.6万亿元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中，广东的业务量就达3.2万亿元，超过全国业务总量的三分之一，并连续四年蝉联全国冠军。广东省内已有2.2万家企业和2189家银行的总分支行开展跨境人民币结算业务，分别比上年末增加5963家和299家。越来越多的企业在经营当中使用跨境人民币业务，以减少货币错配，规避汇率风险。为持续提高跨境人民币结算效率，便利银行和企业使用人民币进行跨境结算，中国人民银行在2013年七月下发通知，进一步简化了跨境人民币业务流程并完善了有关政策，随后人民银行广东分行又向省内各商业银行明确了相关业务操作，给广东地区的商业银行带来了又一股跨境人民币结算的春风。

当然，政策红利受益的不仅仅是银行，也包括企业。如在贸易方面，企业出口收入不需经过待核查账户，再加上现行政策简化了流程，使款项入账的速度大大提高。由于资金周转加快，使企业减少了短期融资，节省了融资成本。广发银行有许多中小型出口企业客户，它们在出口收汇后往往需要马上结汇。对此，我们充分利用跨境人民币结算政策，推出了“结汇通”产品，借助我行的澳门分行平台，为企业提供境内外两个市场结汇价格的灵活选择。今年三季度以来，“结汇通”产品为出口型企业节约汇兑成本1%左右。在目前国外经济未完全复苏的情况下，避免汇兑损失对出口型企业来说可谓雪中送炭。

C：上海、广东两地具有各自的地域特点，银行在经营中如何顺势而为?

P：总部经济是上海金融创新的一个显著地域特点。这使得一些复杂的集中化财资管理架构能够在上海生根发芽，迅速发展。许多外资银行，包括花旗，将一些国际上适用于总部经济的最佳财资管理实践带到中国，根据法规环境进行本土化改造。跨境人民币资金池和跨境人民币集中代收付都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研发出来的。这一直也是银行在产品创新中的一个着眼点。在产品创新领域，花旗最先提供或开展了人民币净额结算业务、人民币外商直接投资交易（FDI）、人民币ETF交易和自动人民币境外放款等服务。

L：产品创新离不开政策的土壤。上海和广东都是国家进行人民币国际化政策创新的重要城市。国家对上海地区金融改革的基调是依托自贸区进行政策试验和向全国复制推广，所以许多广东的本地银行都积极在自贸区筹建分行，以期通过上海自贸区形成离在岸业务的联动。

另外，国家对广东地区的金融改革强调粤港澳贸易自由化创新，深圳前海毗邻香港，珠海横琴试验区毗邻澳门，都已开始金融改革试验。广州南沙、深圳前海、珠海横琴和白云机场物流空港，都会纳入广东自贸区范围内。届时，一些本地银行，会基于已有的跨境业务和离岸业务实践，根据当地企业的需求特点，研发包括账户存贷、汇兑、理财、贸易融资、现金管理、资本结算、供应链金融等功能在内的区内特色产品，在创新账户服务的基础上，高效服务于外向型企业。

C：在业务发展的第一个五年，各家银行都在不断开拓经营领域。进入深耕细作阶段后，会面临哪些挑战？

P：在业务开办初期，为尽快打开市场，扩大业务规模无疑是正确的。但与此同时，带来的跨境人民币产品同质化、服务同质化、盈利模式同质化，也成为目前制约业务发展的瓶颈。所以进入深耕细作阶段后，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在满足客户需求的基础上，引导客户需求。了解客户是引导客户需求的关键。了解客户不是简单地停留在财务报表的数字上，而是需要对客户的财资管理目标、财资管理架构以及财资管理现状形成一个具体的认识。

另一个挑战是如何在产品创新中规避风险。在产品创新中，最大的挑战就是法规的不确定性。因为很多产品创新和相应法规的出台是同步的，也就是说产品需要在没有明确法规框架的前提下创新。在这种情况下，把握监管要点和政策导向就成为关键。要做到这点，就需要和监管机构保持密切的沟通，使得创新过程能在法规允许的方向上前行。其次是操作风险。合规的风险会直接影响到操作风险，因为在法规尚未出台之时，需要操作流程具有一定的弹性，并能随着法规的发展，及时做出调整。这不仅需要运营团队及早地参与到产品创新中去，更需要有能力对操作流程进行及时调整，并在业务发展初期预留出调整的空间。在操作上的另一个难点在于落实。随着法规的不断完善和产品的不断更新，会陆续出现多个版本的操作规范。这就需要运营团队有高效的管理机制与完善的培训体系，使整个业务团队能及时掌握最新的操作规范，并进行合规操作。

L：在上一个五年的业务发展中，各家银行都在满足客户的需求上着力，取得了有目共睹的业绩。但要在市场中立于不败，或者有所突破，进而实现弯道超车，还需要有更前瞻的经营眼光。首先，银行国际化步伐将决定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增长速度，各家银行需要根据自身实际情况，通过在国际范围内合理布局海外分支机构或者积极拓展境外代理行授信合作关系，加快构建和完善全球金融服务网络，从而为跨境人民币业务提供良好的金融支持。其次，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发展水平取决于银行渠道的开拓能力。而渠道开拓的第一层次，也是前期及未来一段时间银行的主要方向，是拓展贸易结算与清算渠道，为客户资金的自由汇划提供便利；第二层次则是在通畅的结算、清算基础上，逐步建立和完善跨境资金拆放渠道与购售渠道，以增强银行自身在跨境市场的资金筹集与运用能力；第三层次是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逐步构建金融衍生品和投资品的交易渠道。第三，银行风险管理能力会影响跨境人民币业务发展。利率汇率风险管理、流动性管理、授信额度控制和信用违约风险评估、后台系统建设和操作流程制定等，都对银行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一系列改革完善工作需要商业银行加强整体组织与协调，加快配备专业人才。

与此同时，跨境人民币业务引导客户需求的时代已经来临。广发银行在这方面也进行了一些探索。如进口型企业往往需要通过信用证与海外出口商结算，而在当前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明显的情况下，如使用美元信用证，企业就需要考虑锁定信用证到期付款的购汇汇率，以避免人民币贬值导致汇兑损失。对此，广发银行通过积极引导进口企业和境外出口商（尤其是需要从国内采购的境外企业）谈判，使其接受人民币结算。这样，进口客户就可以直接对外开立人民币信用证，不仅规避了汇率风险，也增加了企业在商业谈判中的话语权。此外，广发银行还通过境外的合作代理行为跨境交易提供融资服务，使企业享受到境外优惠的人民币融资利率，进一步降低了融资成本。

C：业务的提升与发展趋势密切相关。从银行经营的角度看，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发展趋势是怎样的？

P：业务发展趋势与客户需求是紧密相联的。从这个角度看，最大的趋势是业务的简化，不仅是操作流程的简化，也包括审批流程的简化。这也是客户的需求：简化可以提高企业的经营效率，有利于经济实体释放出劳动力，从而将更多的人力资源集中于企业的核心业务。

第二个发展趋势是市场开拓将更多立足于人民币双向波动的经营条件。人民币双向波动对跨境人民币业务而言，更多的是挑战还是机遇，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银行自身的管理策略和目标客户。花旗的主要客户群是世界五百强企业，为这些企业提供的服务立足点在于如何通过优化财资管理架构提高其财资管理效率，降低财资管理成本。这些客户不会仅因为存在套利空间就去建立一个财资架构，也不会因为套利空间的收紧而放弃一个财资架构。它们更加看重成熟稳健的市场环境。因此，汇率趋于均衡更有助于花旗服务于这些企业。

第三个发展趋势是更多的银行将会加强在海外与各国金融监管机构紧密合作，积极推进境外人民币市场的建立和发展。如花旗已在海外（例如香港和伦敦）设立了专门的人民币团队，拓展海外人民币业务发展。

L：根据近期的业务数据分析，随着结算业务流程的简化及人民币使用范围的进一步拓宽，未来一段时间内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发展仍然会以跨境结算业务为主。而继香港和新加坡等亚洲城市之后，欧美部分城市（例如伦敦、多伦多）也有望发展成为离岸人民币中心。欧美市场将成为跨境人民币业务战略突破的新区域，也会是商业银行跨境人民币未来发展的蓝海。另一方面，境内金融改革试点也会推动跨境人民币业务的不断创新。随着天津生态城、苏州工业园区、上海自贸区、前海合作区以及各沿边金融试验区等改革试点不断推进，将进一步促进贸易投资便利化、离岸金融发展和产品创新。

广发银行深耕的广东地区，中小企业、制造业企业较多，外向型经济较为发达。境内中小型企业更多的需求是如何提高结算效率，如何用更低的成本获得跨境的融资。而顺应跨境结算流程简化要求的产品和跨境贸易融资产品则可更好地满足这些需求。我们的跨境整体服务方案——“跨境直通车”也正朝着这些方向不断完善。

以经常项下为例。粤港澳服务贸易自由化是广东省政府深化金融改革的重点之一，我们借此出台了跨境直通车人民币经常项下简化流程的特色方案，对服务贸易收付款的业务金额上限做出重大突破，将服务贸易单笔收付款业务金额上限由原来的等值5万美元放宽至100万元人民币，股利、红利等收益汇出及经常转移项下交易的单笔金额更是放宽至500万元。只要企业以往无不良交易记录，凭《跨境人民币结算收付款说明》即可办理资金收付，企业留存完整的业务凭证（包括合同、发票等）以备日后银行抽查。此服务方案帮助企业大大提高资金周转的效率，增加了银企合作的紧密程度。

而在资本项下，加速推进资本项目金融改革开放是人民银行这两年跨境人民币结算政策的重点方向，人民币外商直接投资、人民币境外直接投资、非金融机构境外放款、资本项下简化流程、跨境双向人民币资金池、沪港通等政策相继出台，跨境资金流通的通道被进一步打通。广发银行也围绕政策迅速推出了一批跨境直通车“资本通”人民币国际化产品方案，为企业提供投资增资、关联企业借款、借入外债、跨境双向人民币资金池等跨境现金管理服务。如人民币股东外债服务方案，可使外商投资企业将利用投注差向境外股东借入的人民币外债用于归还境内人民币贷款，而外币外债则不可以。这样不但避免了企业货币错配的风险，而且人民币形式的外债在境内可直接使用，免去了汇兑环节，节约了汇兑费用。再如通过非金融机构境外放款方案，便利了境内企业将自身盈余资金借给境外关联公司使用，帮助境外融资能力弱的关联企业轻松获得集团资金支持。近期，我行又推出了跨境双向人民币资金池服务，着眼于为大型跨国企业集团构建跨境资金归集调拨通道，方便企业运用境内外两个资金平台，降低集团总体融资成本，提高资金运用效率和收益。